败退 (第2/3页)
毛笔字，江南无所有，聊赠一枝春。只是这次的字迹比上一张工整，像是练过一番了似的。

    奇也怪也，我摸了摸脸侧落下的头发上的水珠，就在看着这贴字的一刻，我仿佛又被刚带隋唐回家时那种杀冰于火的感觉攫住，只觉月寒日暖，来煎人寿。

    下一秒，我坠入异国他乡的时空，我似乎正对着电脑屏幕写着什么，想，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背井离乡这么令人悔恨的词语呢？

    用结构驱动的语言写的诗太晦涩，用阴阳性词语描绘的世界也超出我的理解范畴，我没有在故乡见过那些奇形怪状的屋顶，也没坐过樱花覆地的草坪。而我明明盖上被子、窝在床里、戴上耳机，像个弱智一样躲那个天上的雷，却还是只消听就知道那不是故乡的雨。

    我于是发疯一般地想念我曾用母语书写过的我的名字，还有模仿我的字迹替我交上大学志愿书的人。我的隋唐，我的永无乡，我的栖身之所。我想念少年时代那些枯燥乏味的课、看一眼就知道结果的弱智题、连笔抄完的练习册、跟同窗之人打过的弱智的赌，我还想念我一笔一划写下的蹩脚情诗、勾肩搭背走过的cao场、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阳光。而在那些时光的尽头，有个穿着白衬衫的人站在我家门前、背着书包，等着我，笑问：“你吃早饭了吗？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，阳光褪去，大门关上，我的世界一片荒芜。

    我困惑地看着信息图景中的年轻男人自言自语着，我认输，我愿回头背负所有的因果，刻舟求剑在记忆的河——然后发现其实根本就没有人他妈的在听我说。我对路人用我的语言说你家孩子可真丑啊，可他们微笑着说谢谢我。我组织起我所有的激情站在街头，那些长着陌生面孔的异域人则围观着我，讨论这又是哪个艺术学院的学生在表演行为艺术。形式是壳，出离厚重。新年到时，我装模作样地搞到一瓶墨水和一支毛笔，在宣纸上试图写下一首诗弘扬传统文化。遗憾的是，我明明想的是些气势恢弘的句子，最差也是些隐居山林的落魄高官的诗歌，最后却落笔成了“江南无所有，聊赠一枝春”。

    平平平仄仄，平仄平平平。没有力度的调子。我想起我曾我永不会回去，可是一想到隋唐，我就又后悔了。

    唐唐，我的春天过去了。

    可惜，最后一个字音落下，我狼狈地捂着嘴逃进了卫生间里，对准马桶，“哇”地一声——吐了出来。

    1997的声音适时地响起：

    「恭喜玩家取得攻略进度，1号攻略对象拼图解锁：25%」

    「恭喜玩家获得成就：情绪管理大师。」

    「恭喜玩家获得成就：困兽犹斗。」

    「恭喜玩家成功触发分支任务：家庭辅导课。请注意，在玩家主线任务进度停滞的情况下，如果分支任务未能一次性完成，玩家将受到惩罚。」

    「你他妈的……」我愤怒地抗议起来，「我说了我不想看剧情，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尊重我的意愿呢？」

    可1997只顾对我不走剧情的习惯表示担忧，不仅不回答，反而一股脑往我脑子里填了一串往事的内容。

    我被迫浮光掠影地读，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同时盯着几十个动态窗格的经历，如果有，那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看得颠三倒四、头晕目眩了。

    不——我也试图提纲挈领，比如，顺着时间读，我跟隋唐熟起来是通过一系列……家庭辅导课？似乎……那时我们成绩都一般，把我哥和隋唐的mama愁坏了，两位忧心忡忡的家长一拍即合，无休无止的补习课于是占据了我们的全部周末。不久以后，我们学校组织了一次活动，一百多个小孩一起外出，在一个条件相当艰苦的地方住一个星期——从第二天起，各式各样的绯闻犹如雨后春笋，层出不穷。一个跟我传绯闻的小姑娘不知为了什么而难过地跑开了，而我忿忿地盯着手中跟隋唐的草较劲的那根草，势必要证明我的草更坚固。可他松了手，谴责地看着我，顿了顿，又有些尴尬似的问我，那你是喜欢谁啊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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