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二)停云时雨 (第2/2页)
吃饭聊天成为朋友的兴趣。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很孤独,想要朋友也是人之常情。 应该没有别的意思,小钟得出试探的结论。或许太过聪明的人就是会迟钝于世故,总是用理性的眼光看着高远之处,触手可及的感性却被忽略,看起来像高智能的机器人,冷冷镜照出别人对他的态度。她错觉他喜欢自己,似乎是她先有了不切实际的奢望。 落空的期待拉扯成焦灼,夹起的芝士藕断丝连,汗意黏糊糊的。 换季时节的空气萦绕着淡淡的倦意。旧的物候去意已决,新的季节却未就位,室内的空调像是开着,也像没开。其间仓促的空白,正留给人漫不经心地犯懒。小钟用手掩唇,小心翼翼地捏哈欠,脑袋自然而然歪向一边。窗外,天放晴了,白色的云像昼寝的小狗,趴在高楼之间。 吃得差不多了,他先提议离开。 下午要上课吗? 小钟心不在焉地摇头。 要不要去江边再走一会? 她也摇头。 他好像无计可施了,走到她面前挡住去路。 那…… 她意识到他闯进视野,两人已对视了好一会。她慌张移开眼,深呼吸,却猛然察觉凌乱的心跳,越发不能平静。思绪顿时脱缰,转得飞快。人在感知到危险的时候心跳加速,会误以为这种感觉是心动,宛若被爱神无意间射中一箭,不由分说爱上眼中出现的第一个人,这种错觉该叫什么?灵台无计逃神矢——不对,串台了。是吊桥效应。这样说来,她对他的感觉跟爱情有关?在他站在对面的此刻以前,她竟然都没意识到这点。 他从容向她走近,直至一步之遥。金丝眼镜下的目光聚向她的眼睛,她又从他浅棕色的眼瞳中望见小小的自己。 “张嘴。”他道。 她的心又不由地揪紧。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让她不得不松开唇关,眨眼之间,柔软的触感压过唇心。什么东西抵进她的齿间。 咬了一口,清凉的甜味散开,略带怡人的蜜香。 是一颗桂花薄荷糖。 他观赏着她茫然失措的模样,像少年一样天真烂漫地笑。陌生的状况害得小钟卡顿很久,她反应过来自己果然被捉弄了,不服气要还回来,他早已先走了好一段路。但前方是一段下行楼梯,台阶的跨度正好是迈一阶太窄,迈两阶太宽。他的脚步慢下来,她很快踱着碎步追上。 但追上又如何? 她跟在他身后一格,依然像来的时候控制着距离。 高树底下蝉鸣不止,雨后天气太闷,呼吸也随之浓密。就是这样的空气,她毫不怀疑他靠近的瞬间原是想吻她,因为很难说道的小心思又中途放弃。事情变成有始无终的玩笑。 为什么呢? 因为她是学生,他是教师,本就不该多作纠缠,就像人妖素来殊途? 还是校园中的情感太过虚幻?极度压抑的环境制造出扭曲的错觉。许多人孤独,想要爱,却不是为爱本身,而是想找个枝头系住迷茫又疲倦的灵魂。她在小地瓜看过很多悲伤的故事,不同的人在同一个坑里跌倒,一次次将太过美好的幻想强加给不属于它的别人,重蹈覆辙。 成熟的他清楚游戏该在何处点到为止,倦怠又悲伤地清醒着,不是真的不谙世故。 低垂的枝叶四处留情,拂掠过车顶,在引擎盖上留落零星的黄花。小钟看着窗外,随口问他现在在放的日文歌是什么。他说叫《麝香葡萄》。小钟忽然忘了还要问什么,发着呆。睡意像一片干净的白绸布飘来,不知不觉笼她入内。 是个无梦的好觉。深度睡眠的感觉让小钟误以为时间过了很久。但顺序播放的音乐列表,也才过去四五首歌,不到二十分钟。窗外的风景已是熟悉的学校。车停在草坪旁的树阴里,走两步就是图书馆。几只流浪猫绕着草坪里的石柱玩,一个接一个登到柱子上。大钟正在手机上看一本书,看得很入神,没发现小钟醒了。我走了。她坐起来准备下车,才发现他的西装外套正盖在身上,外套一拿掉,空调就变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