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· 中秋夜的重逢

    炭火像一口會呼吸的小爐，紅得發亮。社區廣場的廟埕拉起了一排串燈，紙燈籠一盞挨著一盞，映著孩子們追逐的笑聲。

    金針菇、雞翅、玉米、甜不辣在烤網上滋滋作響，刷醬的香氣與月餅的甜意交錯，讓空氣裡滿是節日的味道。

    花顏正專注地翻烤玉米，手腕靈巧，動作細緻。髮絲被熱浪吹得微微翹起，額角泛著光。鄰居阿姨遞來一盤甜椒：「小花，這個顏色漂亮，先烤吧。」她接過，笑著點頭，把甜椒排得整齊。

    幾個小孩圍著烤棉花糖，白胖的糖團在火焰上翻滾，外層起泡，她忍不住提醒：「別太靠近，會焦。」說完自己退半步，把風扇調到小檔，讓火不那麼暴躁。

    風扇一轉，火焰果然收斂下來，煙氣繞過人群，緩緩飄向夜空。

    甜椒的水分滋滋作響，冒出細小的白霧，像輕盈的雲朵。花顏眼角餘光瞥見鄰里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，有人邊翻串邊講舊事，笑聲夾雜著鄉音，熟悉得像一首老歌。

    她手上的動作依舊細心，卻在不經意間抬頭，望了望串燈之間高掛的月亮——圓潤明亮，把廣場照得溫溫的。

    「還是一樣，忙著照顧別人，自己卻沒吃。」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。

    花顏回頭，看見一個男人站在不遠處，身材高大，黑色   T   恤襯出筆直的肩線。

    他的神情沉穩，眉眼卻似乎含著笑。那張臉讓她微微一怔，卻迅速收回目光：「嗯……」反射回應，不習慣與陌生男子對應。

    男人不再多言，只往前一步，把快要滑落的夾子托回去，語氣淡淡：「火太旺了，風扇往下斜一點。」

    她「嗯」了一聲，依言調整。兩人之間保持著克制的距離，像隔著一層玻璃。

    「顏顏，甜椒好香啊！」花媽提著茶水過來，把杯子遞給女兒，眼神卻忽然一亮：「哎呀，這不是墨澤？你怎麼不早說要來，阿姨多準備一點。」

    花顏的手在半空一頓，夾子碰了下烤網。

    她怔怔望著男人，名字在腦海裡慢了半拍才浮起——墨澤。

    對面那棟三層樓透天的房子，現在已經換了主人。

    小時候，兩家就隔著一條窄窄的街，花顏常在二樓陽台喊他下來玩，那聲音總能蓋過屋裡父母的爭吵。

    如今，那些畫面只存在於墨澤的記憶裡，像老舊膠片一樣泛黃卻鮮明。

    他忽然意識到，自己與這片熟悉的街道，已經隔著一層無法追回的時光。

    舊屋不在了，童年的聲音與氣味都跟著消散。

    只要站在這裡，他就能感覺到那份缺失——像胸口永遠空了一塊，再怎麼呼吸，也無法完全填滿。

    記憶裡，黃燈、紅燒排骨、少年安靜低頭吃飯的畫面一一閃過。

    花顏喉嚨有些發緊，最後只吐出一句：「……你好。」

    墨澤淡淡一笑，聲音壓得很輕：「終於肯看我一眼了。」像是玩笑，卻帶著某種溫柔的執著。

    花媽看著兩人，笑意溫熱：「你回來也有四年了吧？現在在市區的科技公司上班，工作還順利嗎？」

    「還好。」墨澤點頭。語氣平穩，卻始終不自覺追隨著花顏的動作

    她烫到手時那聲輕輕的驚呼，還有倒茶水時流露出的輕快節奏，都落進他眼裡。

    他忽然轉過視線，眼底閃過一抹戲謔，唇角勾起：「阿姨，您可能不知道，她其實剛才才終於認出我來。」

    隨後再添一筆，語氣懶散又帶點調侃：「您知道嗎？前陣子在咖啡館，她還把我當陌生人，不理不睬。」

    花顏臉紅透，急急辯解：「那是你自己不說清楚！」聲音不自覺拔高，惹得旁邊幾個鄰居好奇側目。

    她心裡更是亂得厲害，只能趕緊低頭，把食材翻動，假裝專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