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:書香繚繞處,情劫暗滋生 (第4/4页)
生着最畸形的藤蔓。”她猛地灌下一杯酒,像是要借那辛辣澆滅翻涌的痛苦,“他…他把我…當成了他早逝母親的幻影!一個供他肆意扭曲、踐踏的替代品!” 傾訴一旦決堤,便再難遏制。她斷斷續續地描繪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“戀母情結”——謝雲流如何在她身上投射着對亡母病態的依戀與無法滿足的佔有慾,又如何將這扭曲的愛意,化爲最殘忍的蹂躪。他會在施暴時呼喚着“孃親”,眼神卻混雜着嬰兒般的索求與暴君般的殘忍;他會將她精心佈置的書房砸得粉碎,只因“母親不該有旁騖”;他會用最不堪的言語和手段羞辱她,只爲在她痛苦的表情裏,尋找記憶中母親可能流露過的、他永遠無法理解的哀傷……?每一句控訴,都像一把生鏽的鈍刀,在寂靜的書房裏反覆切割着空氣,也切割着蘇清宴的心。? 他沉默地聽着,指間的酒杯彷彿有千鈞重。他能看到那些不堪回首的畫面在她顫抖的敘述中閃現,看到她強撐的從容下,那早已被摧毀殆盡的尊嚴。 一股源自古老血脈的悲憫與怒火,在蘇清宴胸中無聲地炸開,灼熱如岩漿。四百五十多年的光陰長河在他眼底奔涌,沖刷過無數朝代更迭、人世悲歡,卻從未沖淡他對這種源自人性深淵的、純粹惡意與扭曲的憎厭。他多想告訴她,時間的長鞭如何抽打靈魂,永恆的生命如何承載着看盡滄桑的孤寂與沉重,他親眼見證過遠比這更黑暗的人心……? 然而,話至脣邊,只餘一片苦澀的荒漠。? 不老不死,青春永駐?這穿越唐風宋雨的祕密,是比謝雲流的扭曲更加驚世駭俗、無法承受的重負。它是一道永恆的藩籬,將他與所有“凡人”隔開,包括眼前這個傷痕累累、向他袒露脆弱的女子。他不能冒險,更不能以此驚擾她本已破碎的世界。 於是,他垂下眼瞼,掩去眸中那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滄桑與痛楚,?精心編織起一個“善良的謊言”。? 他的話語低沉而充滿撫慰的力量,訴說着“理解”、“憤怒”、“不公”,訴說着一個“普通人”聽聞此等慘事應有的反應——一個精心構建的、基於“石承聞”身份的、原本“未曾發生”的故事。這謊言像一層柔軟的絲絹,小心翼翼地覆蓋在她血淋淋的傷口上,帶着溫度的欺騙,是此刻他唯一能給予的庇護。 酒,不知續了多少巡。窗外的夜色濃稠如墨,書房內燭影搖曳。雲裳夫人傾訴後的疲憊與一絲難以言喻的釋然交織在臉上,看向蘇清宴的目光,除了感激,更添了幾分深沉的、難以言說的情愫。離別時刻終究到來。她送至門邊,眼中是濃濃的不捨,那眼神在昏黃的光線下,幾乎要將人融化。 “石掌櫃……夜已深……”她欲言又止,未盡的話語在寂靜中纏綿,帶着無聲的邀約。空氣裏,危險而誘人的火星似乎只需一絲微風便能重燃。?蘇清宴清晰地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引力,一種足以讓理智焚燬的灼熱。然而,王雨柔溫婉的剪影、柳如煙含情的眼眸,以及那兩個血脈相連的小小身影,瞬間在他心湖投下冰冷的巨石,壓滅了所有搖曳的火苗。? 那不只是承諾,更是他漫長孤旅中,爲數不多能抓住的、帶着體溫的錨點。 他退後一步,動作堅決而帶着不容置疑的疏離,深深一揖:“夫人留步,夜涼,早些安歇。” 語氣溫和,卻築起了無形的牆。 踏出那充滿書卷氣息也瀰漫着複雜情愫的宅院,蘇清宴獨自走入汴京沉睡的街巷。?喧囂散盡,萬籟俱寂,唯有頭頂一輪皎月,清輝如練,潑灑下無邊無際的銀霜,將青石板路映照得如同流動的玉帶。? 他放慢腳步,身影在空曠的長街上被月光拉得很長,很長。 那種“說不出的感覺”,此刻如潮水般漫上心頭,無聲卻浩瀚。? 是目睹人性至暗後的蒼涼?是身負永恆祕密、言不由衷的孤獨?是對雲裳夫人遭遇的悲憤與無力?還是……在漫長到近乎凝固的時光裏,對人間這轉瞬即逝的悲歡愛慾,生出的那一點近乎神祇般的疏離與喟嘆?他擡頭,望着那輪亙古不變的明月——它曾照耀盛唐的宮闕,如今又俯瞰着大宋的街衢。?時間對他而言是凝固的琥珀,而對芸芸衆生,卻是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溪流。 他行走在月光裏,像一個永恆的過客,懷揣着四百五十多年的祕密與無法消解的孤獨,身影融入這片寂靜的清輝,彷彿一粒微塵,漂浮在無垠的宇宙與浩瀚的時間之海上。? 這歸途,沒有答案,只有無邊的月色,和無盡的沉默。